第１１卷第１０期 鸡西大学学报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ＪＩＸＩ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Ｖｏ１．１１ Ｎｏ．１０ ０ｃｔ．２Ｏｌｌ ２０１１年ｌＯ月 文章编号：１６７２—６７５８（２Ｏｌ１）１０—０１２０—２ 试论叙事学视野下《墓碣文》的话语模式 金丽君 摘要：鲁迅《野草》中的《墓碣文》全文仅３００多个字，故事情节基本上以话语形式展开，包含了“独白” 和“对话”两种话语模式。在叙事学视野下，分析这两种具有不同表达效果的话语模式，是挖掘鲁迅精神世界 和灵魂深处动态的两把铁铲，也是更好地开启鲁迅复杂的情感体验和思想矛盾之门的两把钥匙。 关键词：《墓碣文》；独白模式；对话模式 中图分类号：１２１０ 文献标识码：Ａ 在叙事学中，“话语模式”常研究叙述与人物语言的 关系，可分为直接引语、自由直接引语、间接引语、自由间 接引语等模式。只有对该言说方式进行深度阐释，才能 探求话语背后深度的时空意义和场域意蕴。它概括了特 定历史时期内或某种场域下的某种话语的整体特征，体 现为言说者采用一定的言语方式观照世界、剖析自我和 表达自我。而这一切信息的最终获得必须通过语言层面 来作一级阅读，二级阅读，甚至三级阅读，充分发挥读者 的主观能动性，探知作品的内在意义。在此，鲁迅的《墓 碣文》是很好的范本。该文写于１９２５年６月１７日，以强 烈的梦幻笔法直接将读者引入一种朦胧迷离的境地，激 发读者窥视梦境背后的欲望。全文笼罩在阴森冷寂 的生死两界之中，个体独语、个体问的对话以及他者声音 的介入使全文层层深入，主要体现为独白模式和对话模 式，通过墓竭正面与阴面的刻辞，反映了鲁迅在思想飞跃 前夕对自己战斗历程的深刻反省和全面总结。 独自模式——个体对话，灵魂自剖 独自模式是指“单一人物的话语”，它将自己的体 验、想法和判断说给他人听或写给他人看，也可说给自己 听或写给自己看。“独自”又分为“戏剧独白”和“自白”。 当人物和想象中的他者说话时就是“戏剧独白”，而当人 物和他自己说话时就是“自白”。但不论怎样，它们都是 一人物心灵的自我剖析和内心独白。通过自白，作家排除 切干扰，直接触碰灵魂深处，捕捉自我情感、意识和心 理，进行哲理思考，用语言来抒发自身的内心情绪和感 受。 《墓碣文》开篇便是“我梦见自己正和墓碣对立，读 着上面的刻辞”，从“我”的叙事视角出发，以极为平缓的 ～场外自由旁白式语气进入梦境叙述，搁置悬念，吸引读者 进场。再以“梦见”和“读”这两个行为动词为导航，推动 梦境的延伸和深入，这不仅加强了叙述的进度，而且模糊 了梦境的时效性，但是潜意识中这两个行为动作的发生， 同样让这梦境带着强烈的真实感。然“墓碣”是一种死 亡的象征，“刻辞”是对死者的评定，两者肯定了梦境的 内容是“死亡”。而作者的描写似乎还不够，他又增加了 “自己正和…‘对立”，使行为的发生增加了极度强烈的时 空感，让人在该梦境中，愿意接受作者的这种引领。此 时，短短的１９个字便有了展示个体极度想表达自我的欲 望，它在一种虚幻的梦境中实现，虽然画面有一种失真 感，但由于第一人称这个叙述声音的出现，因此，个体自 我与死亡的对立便有了一种直接交流的机会。当“我” 看完墓碣正面之后，“我绕到碣后，才见孤坟……”，然后 在“我”看到死者的形象之后，“我在疑惧中不及回身，然 而已看见墓碣阴面的残存的文字”，这一部分显然是意识 流的笔法，是好奇心的驱使，也是寻找真理的自然流露。 因此，这显然带有自我探究色彩。而当这一切仍然处于 迷糊状态的时候，意识仍在前行，“我就要离开”死尸开 口，“我”出于一种本能，便“疾走，不敢反顾，生怕看见他 的追随。”这保留了梦结构的暂时完整性，但对解梦来说 这个梦没有结束：作者为何要写这个梦？主人公为何要 做这样的梦？墓碣上的文字为什么会这样？这些个体在 独自中的所有困惑恰恰暗示了主体的矛盾心理和现实的 不如意，因此整个文本弥漫着一种强烈的个体孤独感和 追寻欲望。 另外，“我”虽然并不完全等同于作者，但这样的 “我”完全就是“主人公”，因为梦状态下的“我”自然潜伏 着现实中我的身影，我们不排除这样的一种可能：现实 中，我所思考的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在梦境里进行清晰地 回忆甚至再深入思考。况且，《墓碣文》是一个文本，作者 在构思本文的时候自然进行过自我意识的巧妙处理，虽 然不便于分辨，但是一定流露着作者的意图，并带有一定 的主观色彩。陀思妥耶夫斯基曾将人的意识和思想看成 具有内在的对话特性，“主人公的每一感受、每一念头，都 具有内在的对话性，具有辩论色彩”，所以这个“我”既包 含梦境这一场域外的作者意识，也渗透着作者在文本处 理中的一种思维独自，更有符合梦境逻辑的主人公意识， 虽然是一个虚幻个体，但是集荒谬和真实于一体。 二对话模式——绝望，重觅光明 “对话模式”顾名思义就是人物之问的对话，是直接 引语中最常见的形式，将人物问的各种关系直接展现出 来，大致可分为“交流型”和“含混型”两种。前者通过聊 天或论争等方式使人物能够彼此认识，或者逐步了解某 个故事甚至整个世界这种对话的言辞，大都具有明确的 含义，有利于人物在对话中获得共识；而后者，人物的对 话包含着多重意义，可作多种理解，人物在对话中无法达 到真正的交流，因而会产生通常意义上的“弦外之音”或 “答非所问”。那么，在《墓碣文》里，正反两面的刻辞正 是鲁迅特意安排的对话模式，表面上不是人与人之间的 实体对话，实际上体现的正是个体在遭遇种种现实打击 之后的心灵对话，表现为“梦境之外的个体与梦境里的主 人公的对话”“生者与死者的对话”“存在与虚无的对话” 和“希望与绝望的对话”，其内涵和外延更宽泛。 墓碣正面文字表明墓碑有一定的历史年限，“似是” 表明梦境模糊；其内容记载的是死者生前的情况，让我们 联想到鲁迅写此文前的境况。“浩歌狂热”可以理解为 当时中国曾掀起的一系列的热潮，但遗憾的是，这些 作者简介：金丽君，在读硕士，浙江师范大学，浙江－金华。邮政编码：３２１００４ ・１２０・ 第ｌ０期 试论叙事学视野下《墓碣文》的话语模式 ２０１１正 带给人们尤其是先进知识分子无限希望的各种活动 的话语也是梦幻的荒谬和逻辑的真实交织在作者迷蒙的 均已失败告终，这给鲁迅带来沉重的打击和思考，因此， 梦境中和潜意识里。作者心内充满诸多矛盾，挣扎在希 才有“中寒”。他曾说：“见过辛亥，见过二次， 望和绝望的边缘，在一种虚无中找寻存在的力量，意志力 见过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看来看去，就看得怀疑起来， 似乎在。叔本华说：“悲剧，……在意志客体化的最 于是失望，颓唐得很了。”…虽然后来的“五四运动”一度 高级别上使我们在可怕的规模和明确性中看到意志和它 给中国带来希望，但是，撰写此文之前的“五卅惨案”又 自己的。” 但这只是鲁迅处理文本的一种方式，他 给鲁迅重重的一击。结合当时的国内情景，国共两党忽 在看似极具矛盾中很快逃脱出来，抛弃悲观消极的思想， 明忽暗的关系并未给国人一个明确的指示。这不得不让 对自我进行否定。“待我成尘时，你将见我的微笑！”死者 曾经破恶声，呼摩罗诗力，主张“掊物质而张灵明，任个人 没有听见主人公的回音，在坟中坐起，口唇不动，却说出 而排众数”，孜孜以求“精神界之战士”的意力主义的鲁 此番话来，这恰恰证明了鲁迅的高妙。死者的“成尘”是 迅“于天上看见深渊”，既在眼见的事实中看见“无所 时间概念，任何希望的复苏需要时间来考验和证明，正如 有”，又在“无所希望”里看到“得救”的可能，这种“存在” 未来之光明；而死者的“微笑”却是鲁迅对光明的渴望； 和“虚无”，“希望”和“绝望”之间的对立，却恰恰暗示了 死者，其实是另一个鲁迅的灵魂附体，梦境中的人常常是 作者内心极为矛盾的一面。虽然表面写的是死者的墓碑 多种思想的融合体，死者的声音也就表达了鲁迅自己的 文字，实际上刻着的却是作者心内苦闷与期冀光明的血 态度——绝望，重觅光明。离开这种梦境，挖掘思想 字，既暗含作者积极进取的一面，又反映其深刻、尖锐的 的厚度，重现生命的光明，是鲁迅真正要行动的。 思想矛盾。“有一游魂……自啮其身，终以陨颠。”写出死 三结语 者之魂的恶毒可怕，“自啮其身，终以陨颠”则暗示了死 总之，《墓碣文》运用“独自”和“对话”两种话语模 者在虚无世界中消失的迹象，而非他者所杀。这是一种 式，极具文本魅力。一方面，作者采用抒情主体的独语模 自残自杀式的伤害，也让我们质疑：是不是鲁迅为了进一 式结构全篇，创造出独异于现实世界的梦境世界；以 步阐释自己看不到希望而陷入无限绝望的境地后的过度 “梦”为载体，表现个体在黑暗中的绝望却绝望的意 迷茫与彷徨的结果？而“……离开！……”的出现，似乎 念。另一方面，对话模式的引用，主体和客体间（梦中的 是对上面两小段文字的一个回应，形成话语的完整性，但 主人公与死者；梦外的作者和自我）的对话，表达了话语 过多的省略号间断了读者思维的连续性，让人在每一次 主体的意愿和矛盾。鲁迅曾在《神曲》的《炼狱》篇中阐 的省略话语之问思考言语背后的“弦外之音”。这句“离 述“有我可爱的异端在，有些灵魂把很重的石头推上陡峭 开”，让初读者误认为是死者的发音，实际上仍是墓碑上 的岩壁上去……有些灵魂被压烂了。” 而净界山上，但 的刻辞，表明阅读上面字的人若不能完全揭开话语内涵 丁在烈火中经受意志的考验，天使终于抹去了其额上的 的话便离开，这样却反而越加引发人们的好奇心，于是便 Ｐ字。同样，鲁迅在该文中表现出来的矛盾心理，正是现 有了下文墓碑反面的刻辞。 实对其考验的映射，而这种痛苦思考的结果，正是鲁迅清 作者以探案者的身份进入孤坟背面，以梦境中的主 醒认识到生命之委任和生存价值之所在。 人公身份窥见死尸的具象：“胸腹俱破，中无心肝。而脸 上却绝不显哀乐之状，但蒙蒙如烟然。”正如前面所提到 注释 的墓碣的衰败景象一样，死尸也是一派糜烂已久的模糊 ［１］鲁迅自选集自序：鲁迅全集（第４卷）［Ｍ］．人民 景象，表明历史沧桑和死者的可怕死相。“疑惧”二字的 文学出版社，１９９５：４５５． 出现，暗示主人公欲离开的心思，然而，墓碣阴面的文字 ［２］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Ｍ］．石冲白， 已映人眼帘：“……抉心自食……………答我。否则，离 译．北京：商务印书馆，１９８２． 开！……”该处三句话写出死尸本身的行动和感受，是一 ［３］鲁迅．且介亭杂文二集・陀斯妥夫斯基［Ａ］．鲁 种带着强烈问答形式的话语模式。两句反问，加强了话 迅全集（６卷），第５４页． 语的空白性。死者只将问题抛给看墓碣文的人。然 “……答我。否则，离开！……”一句既是对上文“…… 参考文献 离开！……”的呼应，同时，也让前面的“疑惧”有了暂时 ［１］鲁迅．野草［Ｍ］．人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７９． 的回答。可主人公“我就要离开”表明其并不想对此作 ［２］胡亚敏．叙事学［Ｍ］．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 答。但这却让我们看到死者的扪心自问和作者的反心自 １９９４． 问，吃心肝也似乎只是作者的一种曲笔描写。因此，墓碑 ［３］王增宝．多元之下：对话的可能——金的对 正面的文字和阴面的文字形成了互证，既保持了结构的 话理论析疑，文学理论研究［Ｊ］，２００６．３． 完整性，也增强了文本的互证效果。同时，墓碣正反两面 Ｏｎ ｔｈｅ Ｄｉｓｃｏｕｒｓｅ Ｍｏｄｅｓ ｏｆ Ｍｕｊｉｅｗｅｎ Ｆｒｏｍ ｔｈｅ Ｐｅｒｓｐｅｃｔｉｖｅ ｏｆ Ｎａｒｒａｔｏｌｏｇｙ Ｊｉｎ Ｌｉｊｕｎ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Ｍｕｊｉｅ ｗｅｎ ｉｓ ｏｎｅ ｐｉｅｃｅｓ ｏｆ Ｌｕ Ｘｕｎ’Ｓ ｂｏｏｋ Ｗｉｌｄ Ｇｒａｓｅｓｓ，ｗｈｉｃｈ ｈａｓ ｏｎｌｙ ｍｏｒｅ ｔｈａｎ ３００ ｗｏｒｄｓ ｆｕｌｌ ｔｅｘｔ．Ｂａｓｉ— ｃａｌｌｙ，ｔｈｅ ｓｔｏｒｙ ｓｔａｒｔｅｄ ｔｏ ｔｈｅ ｄｉｓｃｏｕｒｓｅ ｍｏｄｅｓ，ｉｎｃｌｕｄｉｎｇ ｔｗｏ ｋｉｎｄｓ ｏｆ ｄｉｓｃｏｕｒｓｅ ｍｏｄｅｓ”Ｍｏｎｏｌｏｇｕｅ”ａｎｄ”ｄｉａｌｏｇｕｅ”．Ｂｕｔ， ｆｒｏｍ ｔｈｅ ｐｅｒｓｐｅｃｔｉｖｅ ｏｆ ｎａｒｒａｔｏｌｏｇｙ，ｔｈｅｒｅ ａｒｅ 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ｔ ｄｉｓｃｏｕｒｓｅ ｍｏｄｅｓ ｗｈｉｃｈ ｊｕｓｔ ｌｉｋｅ ｔｈｅ ｔｗｏ ｓｈｏｖｅｌｓ ｍｉｎｉｎｇ ｔｈｅ ｄｅｐｔｈ ｏｆ Ｌｕ Ｘｕｎ’Ｓ ｓｐｉｒｉｔ ａｎｄ ｓｏｕｌ ｗｏｒｌｄ．Ａｎｄ ｔｈｅｙ ａｒｅ ａｌｓｏ ｌｉｋｅ ｔｗｏ ｋｅｙｓ ｔｏ ｕｎｄｅｒｓｔａｎｄ Ｌｕ Ｘｕｎ’Ｓ ｃｏｍｐｌｅｘ ｅｍｏｔｉｏｎａｌ ｅｘｐｅｒｉｅｎｃｅ ａｎｄ ｉｄｅｏ— ｌｏｇｉｃａｌ ｃｏｎｔｒａｄｉｃｔｉｏｎ．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Ｍｕｊｉｅｗｃｎ；ｍｏｎｏｌｏｇｕｅ ｍｏｄｅ；ｄｉａｌｏｇｕｅ ｍｏｄｅ Ｃｌａｓｓ Ｎｏ．：Ｉ２１０ Ｄｏｃｕｍｅｎｔ Ｍａｒｋ：Ａ （责任编辑：蔡雪岚） ・１２１・
